青陆予

06

从前我灵力还不足时，还化不了人形；待灵力足了，却懒得化成人形了。就趟在水里安分守己地做一枚育沛，悠然自乐。育沛也是有名字的，我的名字，就叫悠然。

上个百年还是太平之相，不知怎的这个百年就战乱四起。不过也多了不少英雄美人的佳话，比如济国名将李泽言，征战四方，杀伐决断。他的故事是我听岸上路人讲的最多的了，知道他曾是少年将军，一战成名。如今战功赫赫，地位直逼宰相，也因此济国内政不稳，政敌之争颇为激烈。

而我从没想到，这威震四方的年轻将军，会有一日伤痕累累地昏倒在招摇山的丽麂水边。他浑身是血，奄奄一息。我本也没太在意，只是被吓到，却听一些小妖围在他身边道：“这不是济国的大将李泽言么，怎么昏倒在这儿？”

我便按耐不住，不听身边朋友的劝阻化成人形上岸，发现他生了蛊胀②。我为他注入一部分自己的灵力，又为他清洗伤口，让旁边的小妖们搭把手，最后把他带到一个农户家中让他养伤。

整整三日他才醒来，问我的第一句话却是：“你的头发……为何有一缕淡蓝？”

我有点尴尬，总不能和他说育沛化成人形都会有一缕蓝发。便支支吾吾道：“嗯……天生的。”又有点不放心地补了一句，“很难看吗？”

他还很是虚弱，有点艰难地勾唇：“好看，挺别致的。”

“所以你在夸我？”

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睛他有点无奈，一阵剧烈的咳嗽还不忘回答我：“算是吧。”

每日夜里我会为他注入灵力，十日后他的蛊胀便好得差不多了。我这才问他：“你这蛊胀是如何得上的？”

他似乎想起了什么，眼里蹦出血丝，声音冰冷：“被追杀，跑到林子里，又被虫咬。”

他不愿多言，我便不再问，后来我才知道其中原委。

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，我们便辞别农户准备离开。他把他的佩玉给我，说作为救他的谢礼。我连声推辞，道他保家卫国，我救他理所应当，不为感谢。

见我坚辞不受，他抿了抿嘴收回手。又问道：“姑娘日后有何打算？”

我不假思索地回答：“跟着你呀。”

他有点愕然：“姑娘没有家人？”

我一时语塞。育沛自来生于丽麂水，哪儿似人类有那三宗四亲呢。

见我神情复杂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向我致歉：“抱歉，是在下多嘴了。”

我朗然一笑：“无事，日后悠然跟着公子就好。”

他虽然常常冷脸，但内心温软，先前逗农户家的小狗反被小狗汪汪地吼了一通，尴尬地站在门前进不得退不得，看得我捧腹直笑。

这个青年将军远比我听说的、想象的要有趣得多，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比我在水里闲躺的日子有意思多了，当然得跟着他。


去往桃城的路上他告诉我，他在前线杀敌，却遭政敌暗算腹背受敌，最后只有他与副将魏谦两人活着出战场。又被追杀，便兵分两路。

我问他是否现下就要回京城，他摆手：“不必。待我身体大好才可回京。否则政敌又要大做文章，以病体为由不许我入宫面圣。”

去桃城是我劝他去散心，又听说桃城桃花正艳，便央他带我去看。他说我的头发太引人注目，把我那缕蓝发用墨汁涂黑才带我去。

桃城的桃花饼芳香四溢口味清甜，见我馋得流口水他便买了一大包给我，在我笑得眉眼弯弯时突然敲了下我的额头：“慢点吃。”

我抬头发现路边人都看着我，大概是我太过狼吞虎咽因而引起注目。我有点不好意思，他揉揉我的头道：“我让你慢点吃是怕你噎着，没别的意思，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目光。”

我点点头，却把手里的半个饼放回袋子里，小声道：“还是一会儿到了人少的地方我再吃吧。这个好吃，我怕我一不留神又开始大口大口塞了。”

他的笑声从头顶传来，我不满地抬头瞪着他：“你笑什么！”

他却板住了脸：“你听错了，我没有笑。”

“你明明笑了还不承认！”
“你听错了。”
“没有！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②寄生虫如血吸虫等引起臌胀称“虫臌”又称蛊胀”